精神分析实践中还有一条经验似乎与破坏本能假设相矛盾。精神分析越是不断消除患者的焦虑,患者就越有爱的能力及真心容忍他人与自我的能力。他不再具破坏性了。但如果破坏欲是本能的,那它岂能消失?毕竟,我们不有创造奇迹。依据弗洛伊德的理论,我们可以预期:当一个患者经过分析治疗后对自己的生活产生更多的满足感,先前一直聚集在“超我”的内倾侵犯此时应转向外部世界,即在他的受虐倾向减弱时,他对他人的破坏倾向理应加强。但实际情况却是,经过成功的分析,他的破坏倾向减弱了,这里,相信死亡本能的分析者会提出反对意见,认为尽管患者行为和妄想中的破坏欲减弱,但很明显,较之分析前,他更善于自作主张,坚持自己的权利,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提出合理的要求,更善于控制局面。可是所有这些都被描述为更具“侵犯性”,而这种“侵犯性”又被认为是死亡本能目标受抑表现。
让我们来考虑一下这一反对论调及以此论调为基础的假设。在我看来,这一假设包含了同样一个谬论,类似于把情爱看作性冲动目标受抑的表现。对一个神经症患者来说,由于他的敌意得不到发泄,任何一种自我强调,如表示要火柴抽烟,可能确实代表一种侵犯行为,他可能因此而不能向人要火柴。但我们能因此而下结论说,所有自我强调,都是目标受抑的破坏欲吗?对我来说,任何一种自我强调均表现出对待人生与自我的积极向上有助益的态度。
最后,弗洛伊德的假设还暗示,敌意或破坏欲的最终动因是破坏冲动。由此他走向了我们观点的对立面,我们的观点认为,人为了生存而毁灭,他认为人是为毁灭而生存。如果新的洞见教给我们看待陈旧观点的不同方式,那我们就不该畏缩着不敢承认它的错误,但是这里却不是这种情况。如果我们想伤害人或杀人,那是因为我们受到或感觉到危害、羞辱或虐待,因为我们的宏愿受到或我们感觉它们受到了干扰。换言之,如果我们希望破坏,那是为了保卫我们的安全、幸福或在我们看来是安全幸福的东西。一般说,是为了生存的缘故,而不是为了破坏的缘故。
破坏本能理论不仅没有真凭实据,而且也同现实相矛盾,由它带来的含义也大为有害。就精神分析治疗而言,它意味着让患者自由表达敌意就是目的本身。因为在弗洛伊德看来,破坏本能若达不到满足,患者就会局促不安。的确,对于那些压抑着谴责、自私自利要求及报复冲动的患者来说,能表达这些冲动是种释然,但如果分析者把弗洛伊德的这个理论视之过重,就可能强调错了。其实,主要的任务并不是让患者自由表达冲动,而是去了解冲动的原因,并通过消除潜伏的焦虑来消除产生这些冲动的原因。其次,这一理论有利于维持二者--何为基本破坏欲和何为基本建设欲即自我强调--间的混乱。比如说,患者对他人的批评态度可能主要表现为源自潜意识情绪源的敌意,但是,如果每一种批评态度在分析家看来是颠覆性敌意,那么表达这些可能性的解释就可能遏止患者发展其批评才能。因此,分析家应区别敌意动机和自我强调企图。
这一理论的文化含义同样有害。它必然导致人类学家认为每当他们在一种文化中发现人们友好亲和,敌对反应就被压抑。这种见解使企图在具体文化环境中寻找破坏欲原因的努力化为乌有,也使试图改变文化环境的努力归之徒劳。人若天生有破坏性并因之不幸,何以要追求美好的明天呢?
编辑:齐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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