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当时跟老教授的聊天有没有笔录?
陆键东:开始是没有的。在当初的阶段没有想到要把它们记录下来,只是听了就听了,仅觉得很过瘾而已。后来朦胧意识到这是难得的掌故,就有意识将老师的谈话记在心里,一跟他们道别即马上记录下来。再后来专心研究陈寅恪,就直奔主题,渴望老师专谈陈寅恪。那时侍师如侍父,很恭敬的,当场打开笔记本,自己先就不好意思起来,老师倒不介意。过了这一关,以后在他们身边侍谈,我就随时拿出笔记本,可以说日积月累,收获甚丰。可能也是这个习惯,直到现在我做采访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带录音机。但当场笔录也有尴尬时,有些不太熟的老先生虽然对你有好感,不过你不掏本子还好,他谈意正浓,你一掏他马上变得谨慎多了,生动的表情立即消失,这种遗憾即使事后听录音,也无法获得当面交流时才能直接感知的那种极真实的历史原有气息。访谈是一门大学问,直到今天我仍然为它的魅力所吸引。
南都:1993年,你辞去工作,“倾全力研治寅恪先生的史迹”。当时你已33岁,做出这样的选择着实不易。这次决定跟那场人文精神大讨论有无关系?
陆键东:30岁前后,我精力非常旺盛,有多份写稿赚稿费的固定工作。当时报刊业、企业文化兴旺,只要我愿意,总有稿子可写,如果勤快的话,每月有三四千元的稿费收入。大概在1992、1993年,我已痛感这样的文字生涯对研究陈寅恪造成很大的影响,一下子决心抽身离去。
这个时候由上海、北京的学者发起的“人文精神”大讨论还没有出现。我为什么要结束这种文字生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自感已经发现了一个无人知道的宝藏。这时我已找到了很多有关陈寅恪的材料,这些材料的状况,正如后来出版社的评价那样,打开了一段“尘封的历史”,其惊心程度,多年后仍然让人记忆犹新:每掀动一页发黄的旧纸,手在微微颤抖,心在“呯呯”狂跳。很难想象,诸如陈寅恪提出即使以死相逼也不怕、不参加政治学习等在圈子内引起轩然大波的历史事件,最后竟然是全部尘封在这样毫不起眼的旧纸里面。当它们出现在我面前时,有一种落败、其生命快将消去的陈旧感。当阅读与摘录完毕,捧着这一堆装订不算完整的旧纸,我真的流下眼泪。我已将它看成是一个生命体。那种“三十年只待一人”的激情,变成强烈的使命感。我曾对新婚不久的妻子说,“若然此稿不能出版,从此与文坛永绝”。
南都:在文体上,当时是如何考虑的?打算写传记还是非虚构?
陆键东:20岁以前很喜欢读的书有《史记》、《三国志》,以及中译本《第三帝国的兴亡》、陶菊隐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等。尤其后两种,我能读出历史因素中的传奇性与生动性。一直很喜欢“传奇性”这个词,历史的演绎有许多种手法,这足以证明历史本身就具有传奇性的特质,我能够从上举书中看出这一本质。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再后来,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进入大陆,黄氏驾驭文字的能力,亦曾使我心领神会。
南都:你写作的预设读者是怎样的一群人?
陆键东:没有预设读者,只是想着如何将自己所知道的,写成真实的历史,以及自己对这种历史的看法,尽可能用公正、客观的笔调来写。这本书现在看来还有着一种比较纯粹的气质,这种气质并不因时代的变迁而改变,也使这本书两三代人读之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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